《青鳥》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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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
第10章
10
回去吧!回台北去!回到那个所谓『家』的住所去吧!
她心中不断地出现这个念头,它和所有的浮光掠影般的囘忆交错地出现,她想这样地说:『既然你没有空,我走了!』她要装得非常淡然,那冷淡的程度要比他的大十倍。叫他也嚐一嚐冷面孔,我不能老是站在劣势,让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心中燃起了一阵颤栗的报复火焰。他曾经不断地伤害我,也应该让我回剜他一刀!我要冷酷地对待他,但愿有一种什么方法,可以使他今后日夜地在痛苦中煞煎!我但愿我是古代罗马的暴君妖后,让我将他收押起来,用最残酷的最拖延时间的刑罚来处分他,比如说把他抛入闘兽场中,看狮子把他的挣扎压下去,把他撕成碎片,或者叫我的武士用赤热的铁叉灼瞎他的眼睛,因为它们曾经使我的灵魂颤抖,我要叫人把他身上的肌肉一片一片地,慢慢割下,我要看他浑身鲜血淋漓,最后割掉他那曾经迷惑我的唇 —— 那微微歪斜着笑的唇,到那时候,我的恨才可以消!我住过台大精神系!只为了他给我的刺激!是他使我精神失却平衡!
是的,我要对他冷酷一点,我不可能达成把他凌迟处死的愿望,最少我现在要冷酷一点,我必须使他心中感觉得痛苦才行!然后我就挾着胜利囘去,囘到我那狭小的笼子里去忏悔和哀伤地哭泣!可是,怎样才能刺伤他呢?她不知道,要实行起来並不是像想一想那么地容易的,她努力地找寻一些既恶毒又机诈的词句来配合冷酷的面孔,但是她找不到,在她的心中向来没有这些库存品,她一无所获!而且,它的视線接触到他的眼睛之后,她心中临时急造的冰霜都熔化了!还有他颧骨下面,瘦削的面颊,他的鬍鬚,他的眉毛,他的略为向右边倾斜的肩 —— 那是十多年前那个挺高精神奕奕的身躯… …
在注视着他的这几秒钟里,她开始觉得非常犹豫,要离开他,她眞的是要离开他,因为她凭着直觉,她知道她在他的身边得不到幸福,也得不到快乐,有的只是难堪,只是痛苦!她深深地明白,她一直都居於下风,她无法改变这种恶劣的情势,今天,她再孤掷一注,她手中拿着骰子,她的手哆嗦着,不住地搖,心中在向赌神哀祷,乞求庇祐,使她这一掷会出现奇蹟,使她把已往所失去的一概都赢囘来,是啊,要都赢囘来!这是最后一注了!她满心地盼望着,虽然赌神从未庇祐过这一个卑微可怜的信徒,她却仍然对这位不见其形只闻其威的神祗有着无比的虔敬,仍然地深信牠会在最后的一瞬挽救牠的信徒 —— 一个愿意以生命和一切作为奉献祭拜他的信徒!让我赢了这最后的一注吧!啊神!我不能再输了!我不能再输了!她的手在哆嗦着,她一直搖着她的骰子,她不知道该搖到第几遍才最适合投掷,她不知道!她犹豫了!她忽然畏惧起来了,因为,她不敢投下这颗骰子,因为,她从来没有赢过!她的信心动搖了,她怕我受不了这最后一次的惨败的打击!她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受了致命的一棍,最好就是永不再甦醒过来,甦醒以后的痛苦,不是容易消除的,我还是该到此为止的,我不能投下这一注,我不能投!在你那双眼睛的深处,在你那两道低压的浓眉下面,在你那稍微内陷的嘴角里面,似乎有着某一种一触即发的怒气,你似乎是一座活火山,即使是在平静的时候,也有一丝带着琉璜气味的嬝嬝淡煙冒出,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没有谁知道这一个可怕的『忽然』该有多么可怕!
我不敢,我怕,我怕他!她把骰子藏起来了,藏到她心坎的深处,她怕骰子会投掷出不祥的数字,那咒呪般的妖术数字,会触动了他火山的喷发爆炸,那不可想像的爆炸威力可能会使她粉身碎骨,万刼不复。
回去吧!让我回去!不要冒这种风险!让我回到那一泓死水般的小天地去,用幻象打发日子,在幻想中,征服你,那样子,毫无危险,我可以随心所欲,以一千种残暴的方式宰割你,以一万种毒辣的手段惩罚你,同时又以最无保留的态度爱你,不必顾虑道德,也无需考虑廉恥,你的暴君般威怒对我毫无威胁,相反地,只不过是一种令我欣赏的娱乐,你那难测善变的特性也不再使我难堪,只不过是一种可爱的变化。回去吧!让我把他现在所给予我的印象带囘去,让我把他的幻影禁锢在我的幻梦中,我已经战败了他了!是的,只要我立刻离去,只要我主动一次,我就可以赢囘一切失地了!他!这个满身油污肮髒的机器工人!他!戴着滑稽的便帽,一头的汗水,满脸的三天以上未剃的鬍子,一双充血憔悴的眼睛,枯乾欲裂的阔嘴,低矮的鼻樑,粗糙的皮膚,惨白发青的脸色,疲倦懊恼的神色… … 我战胜他了!我不必投下这颗骰子!我已经战胜了!我只要轻轻地说一句:『好!那么再见!』,然后,转身就走!把他遗留在后面,让他去猜疑,让他去追悔,让他狠狠地滚囘你的船上去!我呢!可以趾高气扬地班师囘朝。这多么简单!多么美满!然而,简单並非就是容易,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他那难以猜测的神色,尽管如此疲乏和苍老,却像是邪术般地克制着她,她只觉得心情迷乱,她的理智的决定有如黑夜的闪电,虽然明亮,却一闪即逝,她仍然是在黑暗中六神无主地彷徨,她迷失了,她面前只有一个幻化的光影,那就是他!他必定是曾经练过催眠术,否则为什么,只要他向我注视片刻,我就会如此失去主宰?我这样桀敖不驯的人也会变成了温驯的羔羊?
他应该冷漠到底,那么,在离开他眼睛的催眠式的视線之外,她也许尚能从他的魔术中解脱还原,使我可以展翅飞去。他偏偏就有邪术士的恶作剧和残忍的性格,他在加强运用他眼睛的魔力,並且他的扁阔的嘴唇的肌肉在微微跳动,他的嘴角以不可觉察的动作向上弯梢,瘦削的左颊上渐渐现出了一个长形的笑靨漩涡,那么邪恶!那么色迷迷,同时又那么地成熟,那么令人迷惑,而又令人憎恨!
他把头向右一歪,指示着他的船的方向,意思是要她跟他到船上去,他似乎有意要向她炫耀一下他的船和他在船上的重要性,也许是要带她到他的卧室去?他的卧室?她的心又悸动了,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满房间堆着那些散发着汗酸气味的脏衣?一床的凌乱被褥?一地的纸屑灰和煙蒂?抽屉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也许还有些什么东京艺妓的照片——她们高高的头髻,一脸的随时可以剥下一块的白粉,繡金的和服,驼背般的背包,描金纸扇半遮着下巴,白袜子夹着金带的屐鞋… … 也许还有一些一丝不掛的裸体美女照片,还有裸体的男人,一起在做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姿态,毁尽了人性的尊严。谁知道呢?一个单身汉海员的卧室抽屉里该会有些什么无法想像的东西?到他的卧室去?她感觉到脸颊上发热了。我不能跟他去,我不能让他船上所有的人都看见,我儘管可以忍受这些苦力们的注视,却不能让他的同伴们看见,他们会品头评足地看着我,这些粗野的水手用淫猥的眼光跟着我们,当我一走上吊梯之时,他们就会开始,他们会有共同的看法,用鄙夷淫猥的眼光目送着我进入他的房间,而他,却带着胜利的微笑,犹如一个猎人在眩耀他的猎物般地,带着我走过船舷,经过那些可以杀人的眼睛,…… 啊!不能!我不能!虽然我渴望着进入他的房间,我希望你把房间关上,可是… …
她竟不知道她的脚步已经背叛了她的理智,直到那个警员拦住了她。她的脸发烧得更厉害了,警员正在搖搖头,脸上掛着神秘的笑意。
『我不能进去的!』她连忙向祖烈解释,她很窘,努力在窘态中掩饰自己的慌乱,並且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藉口,可以使她不能跟着他上船。几分钟以前,她曾经渴望上船,如今她却不再憎恨港警了,相反地,她感谢他。
『那怎么样?』祖烈说,她听不出来他的眞意是什么,她注视他的怖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只有憔悴和疲倦,再也看不出有多少热情,她几乎可以判断他是冷漠的,然而,他在比例上比较一般人大得多的瞳孔隐隐约约地闪现一种微弱的光芒,幽暗得像是炉火余烬中的最后的炭粒,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被寒冷冻僵的手仍然可以感受得到它的温暖,漂泊求宿以避寒的遊子仍然因为发现了它而狂喜,乃至於引起希望。
『我在外面等你,』她的勇气忽然出现,像忽然破栏而逸出的一匹懦摄的小马,牠奔逸出来了,但是彷徨而惊慌,还有后悔的不懌,然而,竟无法囘到原来的地方,再向前,迟迟疑疑,每多走一步就多错一步!是的,她没有一步不后悔的。
『在这里怎么等法呢?』他说,眼睛四面望了一週,似乎要找一个什么适当的角落来安顿她。彷佛她是一件不合用的物件。
『我就站在这里等,』她说:『没有关系。』
他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看不出来究竟是为了厌恶还是什么原因,她想。莫非我眞的是一个多余的累赘?
『我要很久才能出来,说不定… …』他的眼睛避开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仓库的黑洞洞的大门,那里面有肩头垫着毛巾扛抬货物的裸膊工人:『要到很晚才有空,或者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出来。』
她默然了,她又从希望的峯巅失足掉了下来,她跌得不轻,她又重新恨他,她心中冒起了复仇的火焰,她觉得異常屈辱;然而,她竟能把一切都按捺着,她竟能以最柔和的声调来讲出与心情不相符的话,她眞佩服她自己。
『你眞的忙成这样子么?连一点点时间都腾不出来?』
『要赶夜班修船!最迟后天早上就要开船。』
『啊!』她想信他讲的是眞话,可是她的天性总是强迫她去怀疑每一件事,他永远都是在忙碌之中的。
『就是我能够再下来恐怕也要到晚上十一二点以后了,』他说了这句话,她无法判断这是否另一句变相的逐客令,一句催促着的逐客令,因为他仍然是用那种奇特的神色瞅着她,似是无情又似是有情。
该怎么办呢?她知道她该离开。她永远不会忘记;主动就是胜利这句话,然而,她已经失掉了主宰。理智和情感的交替,並不是一按钮就可得的事,逸出的小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跳囘栏内去了。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那多么像是别人!像是另外一个人在替她讲话:
『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待!即使等到明天早上!我不回去了!』
她想她的态度必定是很可笑,诚恳得近乎哀求乞怜,所以很可笑,是不是?否则他不会用那样的神态来看她,他的眼色似乎是在挪揶她,鄙视她,却又似乎不无若干程度的感动。不过,要感动他这种没有情感的人显然不大容易,那也许比感动一头石狮还更困难。
『何必呢?』他淡淡地说,果眞不是被感动的样子。
『我非要等你。我好不容易,又等了整年才见到你… …』她低下头,並不是有意假装娇羞,她这种年龄的人,娇揉做作徒然惹人厌恶而已。她有自知之明,她不会做这些事的,她低下头,因为她心中痛楚,她见到了他,只如同见到了镜中花水中月,每一次都是可望不可及,而且一现即逝。
『见到面又怎么样呢?』他仍然是冷淡的,世上没有值得使你感动的事了,世上的喜悦也不是属於你的!她记起了他临走的时候在计程车里的一句话:『好了,从今以后一无留恋了!』他一无留恋,是看破红尘?是逃避?她的心酸了,鼻也酸了,我但愿有淚水滋润我那乾涸如旱池的眼睛,可是没有,我囘答不出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囘答!你教给我囘答吧!
『见到了面还不是如此!』他又说。是强调补充你上面的一句话的意义呢?还是无意地重复?他又微侧着头看她了,他微翘的鼻尖上有小小的汗珠,眉毛上也有,他的神色很疲乏,很疲乏。
『能见见面,总是好的,』她说:『你不知道,人家多掛念着你!日夜都在担心… …』
我怎么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的?这不是向他示弱吗?是的,这的确不智得很,我傻事越做越多,一件还没后悔得了,跟着又是另一件,是什么使我这样愚昧啊?是爱使人盲目,爱使人痴愚!可是,你显然和我不相同。她想着,自怨自艾。
『有什么可掛念的?』他说,声音有些暴躁,对於她那样谦卑眞诚的表示,他竟用这样不讲理的粗暴态度来囘答,你可知道我觉得多难堪?你可知道这句话刺伤了我的心?她在心中说。
她忍耐着,她用一个轻微的浅笑来掩饰心中的不满,她知道得很清楚,她绝对不能和他闘脾气,她居於下风,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是居於下风的。她闘不过他,要吗就是立刻抽身跳出圈外,要吗就是忍辱到底,把他征服了再说。她知道,她其实並没有那样好的修养可以忍受一切屈辱,但是她办到了。她必须在今天和他一决胜负,她准备好了,她要运用所有的智慧来对付他。
『当然掛念呀!』她說: 『你想想看,你多久沒有寫信給我的?最少也有半年了。』
『上一次在日本的時候,我曾經寫過一封信給你』,他的神色忽然開朗了一點點,口氣也溫柔了一些:『我放在大衣的口袋裏』在他那樣的臉上居然會綻開了微笑:『可是忘了寄,郵票都貼好了。』
她的心情是跟着他的神色而變動的,她覺得愉快得多了,她多麼地容易滿足,你看,只要他稍爲溫和一点,只要他向她笑笑,她就滿足了。
『眞是 —— 怎麽會忘記的呢?』
他笑了,那醜臉上的笑竟那麼動人,他不知道他的笑多麽使她心旌動搖。這是沒有理由的,不能從審美的观点来解釋,只能從世俗的說法來說:就是前世孽債吧!
『那天是在一個小鎭裏,雪下得很大,我一個人在路上走着路,探手在大衣袋裏,才發現忘了寄這封信。』
『那你後來爲什么不寄出呢? 』
『我没有寄出。』
『那封信呢?』
『我后来撕掉了。』
『你为什么要撕掉呢?』她叹一口氣來表示惋惜,她知道她眞的是惋惜不置的,她一直珍貴地收藏着他从前给她的每一封信,连一個信封一張明信片都不放棄,視同拱珍,他知道么?
他没有囘答她的問題,他臉上又重新被陰霾遮滿,他總是在憂慮一些什麼,或者是厭倦什么。
『我收不到你的信,我一直我都在等待着,毎天都要看幾次信箱,都是大失所望。每一天都覺得時間好像是一年,你不知道,這几个月,人家的日子是怎么過的… …』
『儘讲这些话干什么?』他忽然又變了神色,那語氣份外地急躁,態度非常不耐煩。沒有人猜得到他下一分钟会有什么变化,她的心脏徒然地狂跳了一下就向下沉,他是眞的嫌恶我呢?還是裝模作樣?爲什么他老是這樣地傷害我?莫非他有虐待狂?爲什么?他總是如此變化無常?多年前的他並不是這樣的,是時間改變了他?改變的是他?抑或是我?時間會把什麼都冲淡,他心中的熱情之火,莫非已經完全熄滅?爲什麼他要這樣地折磨我?
她有一千個這一類問題,她凝望着他,她看望着他那鐵青的臉,那一臉風霜之色,那一臉倦容憔悴,他彷彿已經不久於人世,她心中有無限惻隱,同時,他那喜怒無常,驕橫和殘暴,却又令人恨他!我是活該,是不是?我爲什麼要自甘下流受他的氣?我爲什么那樣下賤?多少男人在捧我,多少人尊重我,而我,却來看一個這樣的人的臉色!回去吧!咽哽着喉嚨,回去吧!沒有什麽值得留戀!沒有!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留戀的事,也無可留戀之人。說什么愛,什么痴心,都是空幻的!走吧!她忍着淚在眼角,她轉開了臉。她決定要走了,雖然是遲了一點,但仍是來得及了,亡羊補牢,未爲晚也,我不該再在泥沼中深陷下去!總會有一天,情形是不可收拾的。啊!我但願當時有一種力量,大得能够把我從這個人的身邊拉開,使我掙脫他底邪惡的魔力吸引。
『又在發什麼神經呀?』他竟伸手来扶。他不該再多講的,他傷害了人家,又来哄: 『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
他以爲我是沒有羞恥之心的麼?他知道他講的話都叫人家抬不起頭么?現在人家多爲難!眼淚盈盈欲墜,正欲決絕而去,找一個秘密的角落痛哭一頓,用眼淚來洗滌一切的羞辱,而他,他的滿是油污的手却環伸到人家的腰部來了!他叫我多麼爲難?決心又堅定不起來了,他這個惡魔啊!邪惡的惡魔啊!要擺脫他的手,可是,他的肌膚的體溫把她熔化了。她知道,她再也爭不囘優勢了。十多年來,她都是被他控制着的,在精神系病房裏的日子她沒有別的可想,除了他。
『上哪儿去呢?』她又嚥下一切羞慚和屈辱,勉强裝作厚顏,她已經不能,也不敢提出:『我要回去』或者:『我要回台北去算了』这一類的話了。我竟任由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我多愚昧!多软弱啊!其實,即使在这个时候,只要我一下狠心,顿足決绝,我的面子應該是仍然可以挽囘的。她盘算著。
『到旅馆去!』
到旅馆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慌乱,她慌乱得很,同时还有酥麻的感觉,那就像是爬上了什么数十层高楼最顶上向下望的情形。她自觉是一条上了钩的鱼,甫离水面,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然的。事实上,她已经没有挣扎的能力了。不过,这不就是她自己自投羅網的目的么?這是她的陷阱,是不是?他們兩人都是鱼,又都是漁人,彼此都是對方的獵物, 是不是?就看是誰棋高一着了。爲什麼要心慌呢?我該庆幸,是不是?我该慶幸祝賀,他終於漸漸進入我的陷阱了,我勝利在望,可是我毋寧說是失敗的感覺多於勝利。她戰戰兢兢,她心亂如麻,亂得手足無措,她有輕微的悔意,有相當的恐惧,她失去了自信,她很糊塗,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說要等我么?』他說,他的眼睛放射着近於邪惡的光芒。她也許是過敏,但是她的確可以感覺得出來他的原始獸性,她害怕,可是她又慌亂地喜歡。
『走吧! 』他催促着我,她竟不由自主地服從你的命令,他的命令是無可抗拒的。
她像落在蜘蛛網中的蜻蜓,翅膀給黏住了,越黏越緊,振翅無力,她也像是春蠶,作繭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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